东营短穗花鼓,舞出非遗的生命力
短穗花鼓,舞出非遗的生命力
在黄河三角洲的腹地,山东省东营市广饶县的陈官镇,流传着一项融合了生存智慧与艺术美学的民间舞蹈——陈官短穗花鼓。每当鼓点响起,穗花翻飞,仿佛能看见百年前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浪者,在颠沛流离中将苦难淬炼成艺术的身影。
一、从乞食工具到非遗瑰宝的历史转身
黄河入海口的泥沙堆积出肥沃平原,却也带来频繁的水患。广饶县因方言谐音被称作“光涝”,道尽了这片土地与洪水的纠葛。清代末年,陈官镇的百姓在“家中要有二亩地,谁愿逃荒离陈官”的悲歌中,背起花鼓踏上了流浪之路。最初的花鼓长约二尺三寸,鼓面蒙羊皮,短穗以红绸扎结,既是乞讨时吸引注意的响器,也是随身携带的“饭碗”——鼓身中空处常藏着乞来的干粮。
这种源自底层谋生手段的表演,在代代相传中逐渐褪去悲 *** 彩。20世纪50年代,短穗花鼓从街头走向舞台,鼓穗长度从三尺缩短至八寸,动作编排开始讲究韵律美感。2006年,这项承载着黄河口人民集体记忆的技艺被列入山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完成了从“讨饭鼓”到文化符号的蜕变。
二、鼓点里的生命叙事
短穗花鼓的表演程式犹如一部微型史诗。开场时,舞者以“二龙弹须”招式跃入场地,双穗如游龙摆尾划破空气,伴随镲片清越的撞击声绕场三周,称为“打场子”。这个环节暗含传统江湖艺人的生存法则——以气势聚拢观众即是获得生存资本的之一步。
当人群围拢,表演转入核心段落。舞者腰间斜挎花鼓,双手各执三尺鼓槌,穗头红绸随着“单劈叉”“双劈叉”等动作翻卷如浪。最令人惊叹的“就地十八滚”,要求表演者在连续后空翻中保持鼓点节奏,红穗始终不离鼓面半寸,其难度堪比杂技中的“小翻接乌龙绞柱”。这些动作命名多取自生活意象,“黑狗钻裆”模拟犬类嬉戏的灵巧,“老虎大撅尾”则再现猛兽摆尾的力道,将农耕文明对自然界的观察凝练成舞蹈语汇。
三、力学与美学的精妙平衡
短穗花鼓的技艺精髓藏在“短穗”二字之中。相较于其他流派的长穗花鼓,陈官艺人将穗长控制在八寸以内,这样的设计绝非偶然——过长的穗子在激烈动作中容易缠绕,过短则难以展现穗花飞舞的视觉效果。舞者需在0.3秒内完成“击鼓—甩穗—回弹”的连贯动作,穗头红绸形成的圆弧直径恰好与鼓面相等,暗合“天圆地方”的传统宇宙观。
伴奏乐器的配置同样充满智慧。镲片的金属声穿透力极强,能在空旷场地中形成声场定位;牛皮鼓的闷响负责奠定节奏基底;即兴加入的梆子声则如溪流穿石,增添层次变化。三种音色的交织,恰似黄河水、黄土地与百姓呐喊的三重奏。
四、非遗活化的现代启示
如今掌握 *** 七十二式传统动作的老艺人仅存三位,最年轻的传承人已逾花甲。面对现代娱乐方式的冲击,陈官镇建立起“非遗进校园”机制,将花鼓基本功改编成课间操,孩子们腰间系着特制的轻型鼓具,在“鲤鱼打挺”“喜鹊登枝”等动作中感受先民的创造力。当地文旅部门更开发出微型花鼓挂件,3D打印技术复刻的鼓身仅巴掌大小,穗头植入LED灯珠,夜幕下舞动时划出流星般的光轨。
这项起源于乞讨的艺术,如今在乡村振兴战略中焕发新生。每年清明举办的“黄河口花鼓节”,来自全国各地的三十余支花鼓队同台竞艺。当九十岁的老艺人张德礼带着曾孙辈的学徒同敲一面鼓,鼓槌起落间,不仅延续着技艺血脉,更完成了一场跨越时空的文化对话。
黄河水依然在陈官镇外奔流,短穗花鼓的声响早已超越求生呐喊的原始意义。那些翻飞的红穗如同永不熄灭的火种,在机械复制的时代里,固执地守护着手工技艺的温度,讲述着中华民族在逆境中开出生机的永恒故事。